第7節 做自由人的靈魂

“我一直想著希拉那些毫不留情的言辭和論斷,我認為這是我一生中獲得的最有價值的忠告之一。我私底下也想出了一堆證明我內心并無做奴隸靈魂的理由,以便對希拉表白自己的心態,但是我苦于沒有機會說出來。三天之后,良機突然降臨,希拉的侍女要帶我去見希拉。
“希拉說:‘我母親又生重病,快從我丈夫的畜廄里預備兩匹上好的駱駝,系上裝水的皮囊與鞍袋,準備長途跋涉。侍女會給你廚房里的食物。’我很快就備好駱 駝,但是猜不透侍女干嗎提供那么多食物在后頭,因為總共只有不到一天的路程。我默默在前方領著駱駝,等我們抵達女主人娘家時,天剛剛降下夜幕。
希拉叫侍女退下去,然后突然對我說:‘達巴希爾,你的內心里擁有做自由人的靈魂,還是做奴隸的靈魂呢？’
“我毫不猶豫地堅稱:‘做自由人的靈魂!’
“‘那么,現在就是證明你的時候了。你的主人早已喝得醉醺醺的,他的工頭們也個個不省人事。你帶著這些駱駝逃走吧！這個袋子里有你主人的華麗衣服,你喬裝一下。我會回稟主人,說你在我回娘家探望生病的母親時,偷了駱駝逃跑了。’
“我無比感激地告訴她:‘你擁有做皇后的高貴靈魂。我非常盼望能帶給你幸福。’
“她平靜地回答:‘與人私奔,遠走他鄉異地到陌生國度的有夫之婦,是不會幸福的。’
“‘走你自己的路吧,愿沙漠的諸神眷顧于你,因為前面的路途既遙遠又凈是不毛之地,也沒有其他的食物和飲水。’
“我不再勉強她,只是滿心溫暖地感謝她,然后趁著夜色全速摸黑逃逸。我對這個陌生的國度毫不熟悉,根本不知道要往哪一條路走,才能回到巴比倫,只是一味勇 敢地邁過沙漠,穿越山谷。我騎著一只駱駝,牽著另一只,毫不停歇地拼命奔馳了一整夜和第二天的一整天。因為我知道,身為奴隸卻膽敢偷主人的駱駝逃跑,如果 被逮住了,必死無疑。
“第三天下午,我來到了一片像沙漠一樣不適宜人居留的崎嶇之地。尖凸的巖石,使我那兩只忠心的駱駝磨破了腳底,它們只能痛苦而緩慢地前行,沿途碰不到任何人或野獸。這當然可以理解,任何人和野獸都會避開這段荒涼的區域。
“此后的路途光景如何,恐怕很少能有活著回來的人訴說過。日復一日,我艱苦蹣跚地往前走。食物和飲水都用光了,炙熱的驕陽無情地烤曬著我。到了第九天晚上,我從駱駝背上不由自主地滑落下來,覺得身體無比虛弱,再也無力跨騎上去。我想,我必定會死在這個荒涼的地方。

“我四肢朝天躺在地上昏睡了過去,直到第二天曙光乍現才醒過來。
“我坐起身,環顧四周,清晨的空氣仍有些冰涼。那兩只駱駝也躺平了,不肯再上路。四周盡是殘破荒廢的景象,滿布著巖石、沙土和多刺的荊棘,根本見不到任何藏有泉水的跡象,更沒有食物給人和駱駝吃。
“我問自己:‘難道我就要這樣悲慘無奈地面對我生命的結束嗎？’此刻我的身體已顯得不那么重要了,只有我的心比以前更加清醒。我全身焦灼,嘴唇淌血,舌頭干燥紅腫,胃囊里空空如也,全身痛楚到無以復加的地步。
“我遙望并無風景可言的遠處,再次捫心自問:‘我擁有做奴隸的靈魂,還是做自由人的靈魂？’我突然從中清楚地領悟到了一個同樣的道理,假如我有著當奴隸的靈魂,我將會放棄求生的欲望,就躺下來在沙漠中無助地等死,這通常也是那些逃跑奴隸的下場。
“但是,假如我具有做自由人的靈魂,那該怎么做呢？當然,我得拼盡全力回到巴比倫,償還積欠的債務給那些曾經信賴我,為我愛妻帶來快樂,為我父母帶來安寧和滿足的債主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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